近期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不断升级，国内疫情防控重点由“防输出、防扩散”调整为“严防境外输入”。沿海港口作为国际航运的对接枢纽，必然是疫情防控的重点，因此国内各港口相继出台一系列管控措施，力求将境外疫情输入风险降至最低。

 然而，每年春节前后恰逢船员换班的高峰期，如何平衡船上人员轮换需求与严控新冠肺炎疫情输入性感染，成为解决船员安全换班问题的关键。船员换班究竟难在哪里？带着疑问，航运界网联系国内多地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船员，以及港口相关部门一探究竟。

 

“安全V.S.安排”

 

据了解，前期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迅速扩散，各国港口入境政策相继收紧。近三个月，沿海、国际船舶船员难以正常换班，造成在船时间超过10个月的船员数量激增。

 

位于湖北省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曾表示：“随着国外疫情逐渐蔓延，各国港口入境政策逐渐收紧，特别是针对中国船员。国内船员即使在境外换班，也将面临部分国家暂停签证导致无法入境、回国航班减少或取消、国内入境限制增加、回国途中感染风险加大等问题。”

 

随着国内疫情的缓解，在船船员更加期待在国内港口换班，但此时境外疫情日趋严重，国内防疫工作重点调整为“防止境外疫情输入”，中国船员在国内港口换班的审批环节及等待时间也随之增多和加长。

 

多位受访的业内人士坦言，目前船员换班工作涉及环节较多，一个完整的换班申请得到最终批复结果，至少要经历一个月的时间。抛开船员所在地及换班港口隔离14天的规定，单就下船换班而言，就要经历海事局、海关及其下属检疫部门、移民局，以及地方政府（防疫指挥部）等多部门协调和审批。其间船员除了常规的边检、卫检，必要时还需经历至少两次核酸筛查，确认结果均为阴性方可下船。顺利的话，完成所有审批和检查至少需要20天。然而由于船期安排，大多数船舶往往无法在同个港口挂靠过长的时间，等到换班申请通过，船早已开走，换班工作也无法开展。

 

对此，一位从业多年的船员表示：“很多时候各地主管部门与港口间防疫规定的标准并未统一，这为船员换班审批工作增加了不小难度。想从根本上解决，还是要出台相关操作办法，缩短审批链条，免去当中不必要或重复的环节。但这个办法不能一家出，最好是联合发文，明确符合哪些条件可以换班，哪些情况不可以换班。做好休假船舶船员的核酸检测和隔离工作即可，某些海上航行超过14天的船舶，若符合相关规定，也可适当对其放宽限制。”

 

位于上海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则从另一角度分析了该问题：“事实上，仅靠政策支持，还不足以彻底解决船员安全换班的问题，相关配套服务及设施的完善，也是解决该问题的关键，例如提高口岸针对船员的核酸检测能力、优化隔离点的设置、确保船员换班途中交通畅通等。目前几乎所有的船公司都会面临相应限制和各种挑战，防疫工作的有序进展离不开相关政策和配套服务的支持，若各方面统筹协调，联动一体，我们的产业将会获得更好的发展机遇，整个行业也会更加可持续健康发展。”

 

“船上V.S.陆地”

 

对于归家心切的在船船员来说，等待多部门的审批结果、接受多项检查，意味着下船换班的等待时间被拉长。在被问及在船船员是否接受暂时无法换班或换班等待时间被拉长时，多位负责人给出了近乎一致的答案：大部分在船船员都能够理解并接受这一状况，但船员长期无法换班，可能导致违反《2006年海事劳工公约》。该《公约》明确规定，海员在船连续服务不超过12个月。如今，大量海员面临服务期届满甚至超期服务的现实情况。此外，也会对船舶生产安全带来诸多隐患。

 

位于山东省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表示：“对于暂时无法换班的情况，大部分船员能够理解并接受，特别是老船员和高级职务船员，但想要休假的情绪普遍存在。年轻船员特别是实习生，由于初次上船不适应船上生活，以及待遇问题，对不能换班特别抵触。加之加重遇到突发事情无法及时赶回，往往由于个别船员情绪出现波动，其余船员受其影响，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对船舶安全和正常营运也会产生不小的威胁。”

 

对此，位于河北省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持相同观点：“截至目前，船员无法换班的情况持续了近三个月，大部分船员的状况还比较稳定，但是已经出现不良势头：部分船员由于工作时间较长，出现消极怠工现象，严重影响了执行力。长时间的超期工作，会导致船员出现的心理和生理疲劳、工伤概率增加、劳资纠纷，以及就业压力等。对船东来说，也等于埋下了定时炸弹。”

 

在航运界网的调研过程中，位于广东省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提到另一值得关注的问题：以往船员若无法下船，其家属可以上船探亲慰问。然而，由于目前处于疫情防控阶段，船员家属无法上船探亲。因此，达到换班时间的船员及家属，要求下船换班和上船探亲的意愿非常强烈。

 

同样，面临换班压力的不仅仅是在船船员，陆地上等待接班的船员也面临巨大的压力。一方面，部分船员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支柱，承担了家庭大部分的经济压力，还有些船员需要定期偿还房贷、车贷；另一方面，船员休假期间与在船工作期间收入差距非常大，部分船员家庭受疫情影响收入锐减，但仍面临数额不小的开支；此外，船员在陆地时间越久，适应船上生活的过渡期也会随之加长。因此，在陆地等待接班的船员对上船的需求非常迫切。

 

面对在船船员想要下船的情绪和接班船员想要上船的迫切需求，前述位于山东省的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表示理解但又很无奈：“我们始终把船员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也非常希望尽最大努力帮助船员换班，目前我们正与各部门积极沟通。由于不能安排换班，很多船东的接船计划，船舶买卖交接也受到影响。同时，公司也需要继续为船员缴纳社保和发放最低工资，企业和休假船员都面临经济压力。想下的下不来，认为公司不安排，想上的上不去，也认为公司不作为，加剧了劳资纷争和双方之间的不信任。”

 

“换班V.S.留守”

 

目前，部分船东对于是否安排船员换班也十分纠结。船东们担心接班船员在前往换班港口途中面临感染风险，并将病毒携带到船上，导致其他船员感染。同时，换班下船的船员在回家途中不得不经历长途飞行或长时间候车、乘车，这些过程都无法100%保证有效防控，一旦航班途中或者候车、乘车期间与感染者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船上区域小，船员活动密集，相较于陆地，船上的医疗保障有限，因此船上一旦发生疫情，将很难得到及时有效救治，而且整条船的人员也将面临极大的感染风险，从而也会导致船舶无法正常运营。”前述位于湖北省的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如是说。

 

位于上海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和位于华东某港口的相关负责人均表示：“目前我们最担心的不是船员在港口换班过程中受到感染，因为各地港口均采取严格的防控措施，足以保障船员的健康及安全。但是船员如果在境外换班，归家途中若无法进行有效防护，之前所做的努力也会功亏一篑。”

 

同样，由于担心船员可能在返岗途中与感染者接触，位于中国香港的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负责人坦言：“根据相关规定，目前位于中国香港的港口只能安排中国籍船员下船，不能安排船员上船。因此，若有船员换班下船，船上将会面临缺员的状况，这对船舶的安全运营将构成极大的威胁。”

 

面对船员暂时无法换班的状况，一位从业二十多年的船长表示：“船员换班和防止病毒扩散两者本身并不矛盾，若做好相关防护工作，二者皆可实现。目前，我更担心的是，一名船员如果长时间超过海事劳工公约（11-12个月）或公司合同期要求的期限（8-10个月，个别公司要求6个月）工作，心理和身体上的疲劳本身就会影响安全。”

 

谈及无法换班可能带来的后果，所有受访者均表示，船员超期服务、身体疲劳、船舶缺员、工伤，是一个连锁反应，是船舶存在的重大安全隐患。而解决该问题的一个难点在于，与多个部门的协调和沟通，以及有效保证船员换班途中的安全。

 

“措施V.S.实施”

 

根据部分受访者反馈的信息，目前在我国部分港口，暂时不允许船员换班。个别允许船员换班的港口要求船员须先下船隔离，并接受两次核酸测试（两次核酸检测间隔3天左右），若检测结果均为阴性，可解除隔离。所有涉及换班费用如交通船、专车、宾馆隔离发生的费用，由船员所在公司支付。换班时，休假船员先下船，接班船员再上船，两拨人员互不接触。

 

值得注意的是，近期经多部门积极协作，各地港口频频传来船员顺利换班的消息：3月9日，经上海洋山边检、海关、船方、代理、码头等多方协作联动，“中远海运恒星”轮11名中国籍船员安全完成了轮换调动任务；3月23日，靠泊于南通通州港务公司码头的中国香港籍船舶“春和”轮（SPRING MELODY）上10名中国籍船员顺利完成了换班；4月9日，“中远海运远金湖”轮11名休假船员在惠州港顺利完成换班，安全抵达隔离酒店，等待第二次核酸检测；4月11日，招商南油旗下“永和”轮12名船员登车驶离黄岛港区，前往指定地点进行为期14天的健康隔离，完成隔离并经核酸取样检测正常后，12名船员将奔往各自回家的方向。

 

目前，各船舶管理公司均按照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船舶管理新冠肺炎的操作注意事项》和中国海事局《船舶船员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操作指南（V2.0）》及其他船旗国主管机关发布的相关规定及注意事项，为船舶配备了符合规定的口罩、手套、体温计、护目镜、隔离服、医用酒精、消毒剂等疫情防控防护用品。同时，安排专业工作人员为船员进行心理疏导以及物资补给，保障在船船员的身心健康和在船安全。国际航运公会（ICS）、国际运输劳工协会（ITF）和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等组织多次呼吁国际社会重视疫情下国际船员的权益，为休班海员转机提供便利。

 

同时，在船船员也正根据所在船的实际情况，认真执行相关操作指南及工作安排，如每天测量体温并做好测量记录，测温工具使用后及时消毒，必要时在船内设立单独的隔离房间，尽量远离人员密集处；靠泊期间船员全程佩戴口罩和其他必要的防护装备，尽量避免与任何外来人员密切接触，并严格遵守当地港口有关禁止船员下地的疫情管控要求；船员房间、餐厅厨房、娱乐室、医务室等区域保障良好通风，加强对上述公共区域的清洁、灭菌消毒力度等。

 

此外，各地船舶管理公司也在帮助船员向其家属做好解释、安抚工作，协助船员与家属及时取得联系。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讲：随着中国经济的长足发展，世界经济舞台上更多地融入了中国元素，作为促进对外经济交流发展的排头兵和先锋队，船员又担负着特殊使命。船员在此次疫情防控工作中也做出了极大贡献，各地港口或船员接收地与船舶管理公司、船东如何有序进行协作联动，帮助船员安全换班？相关部门是否可能以此次船员换班问题为契机，建立船员信息共享机制，简化相关审批流程？受疫情影响，中小型民营航运企业面临的财务压力加大，船员下船隔离相关费用也是不小的数额，政府部门是否可以关注到这部分群体，出台相关措施助其渡过难关？4月8日0点整，武汉市正式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湖北省籍船员的复工复岗之路，是否畅通无阻？船员安全换班工作需要关注的问题远不止于此，真正做到“让在外远航的船员们高高兴兴起航，平平安安回家”，更需要多方共同付诸行动。

2020年4月17日